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您當(dāng)前的位置:首頁 > 文化 > 文學(xué) 人間百態(tài) | 端碗黏面你圪蹴下
2020-05-13 09:45:52來源:陜工網(wǎng)——陜西工人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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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孫文勝

有位外地朋友對“陜西八大怪”很好奇。他問我,陜西人為啥有板凳不坐要蹲著?我說,我們方言把“蹲”叫“圪蹴”,有這個習(xí)慣的,主要是秦地關(guān)中人。

茫茫蒼蒼黃土地,鄉(xiāng)村人大太陽底下種莊稼,過去犁耬耙耱、收割碾打全靠人工,累得腰酸背痛胳膊疼。歇息時若躺臥或坐下,上下眼皮就打架。農(nóng)活緊、趕晌數(shù),睡著了可就誤了天時、誤了工。再說那樣也不講究,會臟了衣服污了形,回家保不準(zhǔn)要遭婆姨翻白眼呢。尋個樹蔭,圪蹴下就省心多了,雙腿一屈,困乏消減,抽煙、神聊、下土棋,咋快活咋來。

秦人自古重禮儀,“坐”在他們心中是件莊重的事。關(guān)于坐,古有坐不窺堂、正襟危坐、坐而待曙等說法,規(guī)矩不少。鄉(xiāng)人們活得真實率性,過日子不愛窮擺譜。有了閑,他們坐。遇到生日過壽、孩子結(jié)婚、女子出嫁、孫子滿月這樣的大事情,他們不僅坐,還要坐出個風(fēng)度氣場來。三叔平常愛說笑,口無遮攔沒正形,兒子結(jié)婚那天,他染了頭發(fā)板著臉,衣服平整不打褶,腰上像別了個手榴彈,挺得直愣愣的。這時就有人想逗逗他。桂姨給他額頭上抹了一道紅,他沒笑。胖嬸撓他胳肢窩,三叔吭吭哧哧,東倒西歪地躲,想笑腮幫子憋得紅通通的,把看熱鬧的人樂得捂著肚子直不起腰。

在鄉(xiāng)村,圪蹴的標(biāo)配是碌碡和黏面。居家過日子,少不了雞鴨、羊、看門狗,它們是主家的寶貝蛋。炊煙散,飯熟了,羊娃在院里學(xué)頂頭,狗子悠閑地汪汪叫。男人端出碗黏窩面,雞落肩頭要搶食,麻鴨圍攏著“咕咕嘎嘎”提抗議。“這飯沒法吃了!”男人嘟囔一句,一腿收起、抬高,一腿蜷曲、落下,穩(wěn)穩(wěn)地就圪蹴在了碌碡上。腳下有塊墊高石,格局、氛圍瞬間生了變化。雞鴨們啄不上、夠不著,就散了。男人仰起脖,荒腔走板地吼過幾句,低下頭就咥開了面。

圪蹴是個動詞,有時候會被人當(dāng)作貶義用。秦腔《看女》里,婆婆這樣罵媳婦:“哎,沒見過我那媳婦呢,好像我老婆子前世的仇人。我一見就想打,一見就想罵,成天在我眼睛里圪蹴著哩。”表演藝術(shù)家王輔生眼角眉梢都是戲。他扮演的任柳氏提到女兒,眉開眼笑,夸了又夸,動不動就恓惶流眼淚;說到媳婦,橫眉怒目,咬牙切齒,恨得臉上肌肉都打顫,把個刁婆婆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。成天圪蹴在人眼睛里,的確惹人煩。“遇見婆婆賽閻羅”,媳婦躲還躲不及呢,哪敢主動去“現(xiàn)眼”?就是“蹴”起來,也應(yīng)是被嚇怕的。一句詈罵,暴露了人性的自私和弱點。

圪蹴具有親和力,展現(xiàn)了鄉(xiāng)村人的質(zhì)樸和隨性。

土屋、阡陌、麥香……構(gòu)成了鄉(xiāng)村風(fēng)景線。在這場景里圪蹴下,不分高低,沒有尊卑,多了從容,少了慌張,靈魂跟腳步就合了拍。背倚春風(fēng),你可以抬頭數(shù)青杏;注目斜陽,你可以和歸鳥繡風(fēng)景……就算是有物事紊亂了,也能像打理茄子、豇豆那樣,一行一行把它們打理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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