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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戶農(nóng)家，怎么能沒有甕和缸？若沒有，這家的女主人就不得勁兒，總覺得心里空了一大塊，可能時不時就對男人抱怨——若是兄弟分家，妯娌們分到，而自家沒有，這抱怨就加倍了。也是，在農(nóng)村，誰家沒有甕和缸？若沒有，咋盛糧食咋盛水呢？男人聽了，也許悶悶的，并不答話，但這作為一件大事，在他心里已排上了日程。
說起來，甕和缸算是兄弟，都是泥土燒制。但在我的老家，甕和缸的區(qū)別在于，甕粗糙，缸細(xì)膩。甕在燒制過程中似乎少一道工續(xù)，沒有上釉。缸外表光滑，上了一層釉彩。從造型來看，甕腆著大肚子，缸的肚子要小得多。從用途來說，甕大多用來盛糧食，缸，大的用來盛水，小一點的，腌咸菜啥的。
若論性格的話，甕是憨厚的，沉穩(wěn)的，一般都待在倉房容易被人遺忘的角落里，悄無聲息，主人偶爾來，掀開蓋，挖一瓢糧食，剩下的時間，又交給了寂寞。缸卻不一樣，與主人的關(guān)系明顯要比甕親近多了。水缸在灶房里，女主人每天挑水來，除了炒菜做飯燒水用，也舀給雞狗鵝鴨喝，用得著的時候多。咸菜缸也大多在灶房里，要吃飯了，來撈一個咸菜疙瘩，對愛吃咸菜的家庭來說，餐餐得見。
甕很像一個家庭的長子，不聲不響，偶爾說幾句，也是“甕聲甕氣”的，只知道埋頭做自己分內(nèi)的事。缸像老小，總在父母眼皮子底下，甚得寵愛。
莊稼收獲時，甕才備受關(guān)注。一粒糧食作為種子，在播種季節(jié)，從甕里到田野去，在收獲季節(jié)，又?jǐn)y家?guī)Э跉w來。一口口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漠Y，標(biāo)志著這個家庭這一年不必為吃而憂慮。是甕，守住了一個家的底氣。過年時貼對聯(lián)，甕上，是要貼“五谷豐登”的。
吃著這些糧食，這家的男孩子長成莊戶漢子，媒人給他說媳婦，對女方家說起家庭情況，總要強(qiáng)調(diào)一句：“他家啊，光盛糧食的甕就有十多個，每年都陳的接新的。”這時的甕，是很讓一個家庭驕傲的。
灶房里的水缸，收藏了人間的煙火味。一縷炊煙下，都有一缸飯菜香。一個咿呀學(xué)語的孩子，繞在母親膝旁，聞著這香，一年一年，漸漸長大，直到比缸還高。他探身看缸，碰巧的話，缸里的水能倒映出他幼時的影子。日日挑水的主婦，從最初風(fēng)擺楊柳的輕盈，到腳步日漸沉重，水缸是見證者。
如今，甕和缸少見了，終究被推進(jìn)了時光的河里，越飄越遠(yuǎn)，連個浪花都不曾濺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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